<< 三六、機械化學校受訓 三八、派任運輸站長 >>
洪江在湖南西部,靠近貴州。醴陵在湖南東部,靠近江西。由洪江返家,可說是橫貫湖南省。幸沿途平安,順利抵家。母親見我學成歸來,很是高興。因她老人家為了我幼年失學,也不知為我流過多少眼淚。現在居然能入機校,也可說是奇蹟。且我此次返家,比上次由醫院返家,不但氣色好,身體也比前更強壯,更給她老人家無限歡欣和安慰。
不料這次返家,更為亡父了卻他生前的一件可疑的債務。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:有族公李伯湘,原與我父相交甚厚,因伯湘公常來我店賒取貨物,我父也向伯湘公借用兩擔穀子,並具借條交伯湘公。鄉間慣例,每到年終結算來往帳,便將這兩擔穀折價,抵清他賒欠的貨款。當時伯湘公因一時找不到所給的借條,故未在結帳時交出撕毀。這事我母親在場,所以知道當時的經過情況。時間久了,也就忘記了收回借條的事。後來兩位老人都去世了。伯湘公的兒子在清理遺物時,在一本書中發現了這張借據,便拿來向我家要債。事隔十多年了,若利上加利,可是一筆大債務了。此事只有我母親健在,因在場知道結帳情況。但憑她一面之詞,別人怎能信服呢?現我回家,母親說及此事,並對我說:“你父一生忠厚,且與伯湘公相交甚深。現二老都已去世。你們做兒子的,絕不能為了此事傷了兩家和氣。趁你這次回來,將此事解決,也使二老地下安心。”。於是我便邀請同族的長者,親自到伯湘公家,一面拜弔吊伯湘公靈位,一面向其家人說明來意。我先提出解決辦法說,現二老都已去世。我們做子女的不要為了這些小事傷了彼此和氣,而使二老地下不安。現在不必深究是非曲直,既有這張借條,我加倍奉還,收回這張借條。伯湘公的家人見我說得合情合理,也就無話可說。這筆可疑的債務,就在皆大歡喜中解決了。因此,也就得到族人對我的讚許和美譽。
在家住了一週多,文劍荒同學來信了,旅費也寄來了。並要我趕到金城江去,說所本部會派車來接。我想既然有車到金城江來接,便將旅費扣除途中所需者外,全部留給母親。即日離家趕到金城江去。
金城江是廣西省西北邊境的一個小鎮。黔桂鐵路通到金城江,便未再延伸了。因此,頓時金城江便成了廣西與貴州間的貨物集散地,來往車輛和客商很多,也就發展成一個戰時畸形的熱鬧市集。所謂商店、旅社、餐館,大部分都是竹棚茅屋,五花八門,顯得很零亂。
我到金城江下車後,住進一家竹棚蓋的旅社。我找遍了整個金城江,也訪問了所有的旅社和可以住人的地方,不但沒有找到我的同學,也沒有看到一部運訓所的車子,更沒有遇到一個認識的人。這一下可把我弄慘了,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,坐立不安。因為那時交通工具奇缺,汽車視為奇貨。那時有句流行的口諺:“馬達一響,黃金萬兩。”。由此可見交通工具的可貴了。由金城江到貴陽,本來有西南公路局的班車,但班次不多,必須事先登記買票。當我去買票時,已登記賣到一個月以後的票了。但我身上的錢,只夠買車票,而等候一個月的旅社伙食費,便沒有著落了。買黃魚票或搭黃魚車,所花的錢是公路局車票的3倍。這兩條路都行不通,且身無長物。向家中要錢吧,則家人必須到60里外的縣城才可以寄,家中也無人可託,遠水難救近渴。要運訓所再寄錢來,可是旅費早已寄來了。很難開口,也必須耽擱時日,又是一件丟人的事,不到山窮水盡,我是不肯走這步棋的。我只有在車站附近閒逛,企圖發現奇蹟,遇見認識的人。
熬到第三天,遇見了機校同學王霄雨君。交談之下,他也是畢業返家迎取家眷到重慶任所去,一家數口擠在一家小旅社裡,等候搭乘他工作單位的便車。他對我說:“你一個人,很容易想辦法,我因一家數口,所以非等不可。”。他又告訴我:“沿公路3里遠的地方,有幾間茅屋店,是一個黃魚站,其中有一位仇先生,是軍校的老學長。他為人很講義氣,肯幫助人。假使你去找他,只要是軍校同學,他沒有不設法幫助你的。他是北方人,蓄有鬍子,很容易找到。”。我照他的指示,提著手提包去碰碰運氣。
當我找到仇先生,果然一見如故。當我坦白的向他訴說我遭遇的困境後,他很感慨的對我說:“現在一般人都很現實,總是離不了錢。你的困難,可不必煩惱,先住在我這裡,吃住就解決了。至於搭車的問題,只好等待機會想辦法。”。他這樣誠懇的仗義待我,真使我感激涕零,沒齒難忘了。當晚我便用一塊木板做地舖,住在他那裡,好在是初秋天氣,不冷不熱,用不著被蓋。我倆談得很投機,到深夜始寢。
第二天天剛亮,他已從金城江回來。他叫醒我趕快起來,說:“你的運氣真好,今天信託局有兩部裝茶葉的車開貴陽,我已替你說好,上車時你不必說什麼,到了貴陽,你有多少錢,就給他多少錢。”。感激涕零我深深道謝,連忙收拾。果然不久,車就到了,他帶我上了一部車,並對司機介紹說:“我是他同學,請順便帶往貴陽去。”。司機沒有吭聲,點了一下頭就開車了。我在匆忙中告別,連通訊處也沒有留下,因此無法通訊。我也沒有機會再到金城江。從此便失去聯繫。人海茫茫,哪裡去找這位素不相識的好心人?寫到這裡,心裡感到很愧疚。因此,以後我與朋友談天,總喜歡談起這段故事,一則宣揚他的俠義精神,二則我把這段往事說出來,也是我對他的懷念。
途中還有一段插曲,當車從都勻(貴州)開出30公里的地方,車忽然拋錨。經過檢查係汽缸床墊燒破漏水,一時無法修理,必須搭便車返回都勻,買了新汽缸床墊換裝,才能行駛。我們將車推到路旁,正在無法可施的時候,我見前面不遠處有兩部輜重兵團的軍用車停在那裡修理。因輜重兵團有幾個同學,同在機校受訓,我與他們交談之下,果然有個名叫孫尚榮的同學就是他們的連長。我請求他們幫忙,檢查我乘坐的那部車,是否有辦法修理。他們很樂意的帶了工具跟我前來修理。當我向司機介紹時,司機高興得了不得,忙以香煙招待,經他們把汽缸蓋打開,果然是汽缸床墊有一處因高溫燒破漏水。他們用白鐵皮將這個水孔堵住,舖些石棉,抹上黃油,然後將汽缸上緊。經過試車,果然修理好了,保險開到目的地沒有問題。當我給點錢酬謝他們時,他們分文不肯收受。我只好用名片寫了幾個字,向他們連長道謝。車子開動後司機對我很客氣,非要我到駕駛室去不可。不但不向我要錢,而且沿途都招待我吃飯。因此我未花分文,很順利的到達貴陽。
貴陽有運訓所的辦事處,且每週均有車輛來往,搭便車回運訓所已是毫無問題了。後來才知道:所本部派去金城江接我們的車,在途中拋了錨,現在還沒有開回來。而其他幾位同學,恰好遇到軍用便車,早已回所本部了。
由於這次經驗,想到一個人在外,必須要有周詳的準備。處處要從壞處著想,不能盡打如意算盤。所謂“出門錢”,旅費必須充足,方不致中途受阻。經過這次經驗,才知道我當時的如意算盤,實在太天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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